“唱队歌！”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那天路过烈士公墓，突然响起这样的歌声，让我想起许多年前这样的歌声，也让我想起一名警察叔叔。早些时候，警察叔叔楞三还没有被埋在这里。
“先生可曾为愣三君写点东西？他生前最爱看先生写的东西了。” ——当然，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有，我也不可能会相信。因为愣三和这个国家大多数警察一样，不怎么识字，更不会看我的东西。这是他加入警队不可缺少的优势之一。
我和楞三只见过三次面，而且最后一次我见他的时候，他没看见我。这样严格说起来，我们也就见过二点五次。
第一次是我高三那年。
那时候，我不误正业，课程分为必逃课和选逃课。而在这些课程当中，按时间段区分，天黑之前的是在睡觉，天黑以后的是在喝酒。遇见楞三，不是在梦里，而是在酒场，的，卫生间。
酒场的卫生间，根本就不卫生。那天，我喝高了，拐着猫步，像是刚从残联领了残疾证回来，山路十八弯，总算是扭到卫生间，本打算抠一下嗓子，让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然后再接着喝，可是看见便池里粘着新平酸腌菜的排泄物和呕吐物的混合体，以及那扑面而来的阵阵恶臭，于是省了手指头，我一泻千里，新物盖旧物，余味绕梁。
忙于给接下来的酒精腾出空间，我竟忘了关门。当我喷完起身漱口打算重回战场的时候，一身高一米六的大汉夺门而入，那晃眼的光头重重地顶在我的胸前。由于没有头发来产生摩擦阻力，我被轻易地撞到盥洗台上，胸部先是一闷，既而感觉内力大增，一股神气从胸腔直上，经呼吸道直奔口腔。各种带着啤酒味道的腌牛肉鸭肠子，再次从我嘴里射出，以一道连贯而美丽的抛物线落到了对面这个光头的裤腿上、鞋子上。我心说，“自作孽，谁让你丫撞我的”。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是，他已将子弹上膛，万事俱备蓄势待发剑拔弩张了。也就是说，这个喝醉的光头矮胖子已经把吃的喝的从肚子里抽到嘴里，一手捂着嘴，一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根据我之后冷静地分析，应该是，惯性作用和报复心理以及气味催化剂的联合反应的结果。就在我的牛肉以九点八零的高分稳稳地落在他鞋子上的一刹那，他同时也像奥特曼的对手那样，将一堆混合粘稠物质喷到了我的裤子上。
我们先是一楞，既与之对视良久。之后两人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喝了什么药酒，面对这种情景居然没有怒起来。眼前的这个胖子，五官挤在一起，像是一洗脸，就能抹去一样。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脸上似乎写着“黑社会”三个字。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胖子，居然也没怒，跟着我大笑起来。或许我们都多了而且心理不承认，同时在嘲笑彼此喝多了。
“咋说，喝多了？弟兄？”他跟我搭话。
“恩，差不多了。”我小心的应着，生怕这家伙真是个黑社会。
“不好意思了，把你撞吐了。不过你说你也是，厕所门也不锁。”
“我这不是希望闯进个喝多的姑娘嘛”我看他态度谦卑，不像坏人。
“咱俩互相吐了，还都是下半身，算是扯平了。一会到我们那桌喝点儿。”
“还是到我们那桌吧，我先吐的你，让我先跟你喝杯。”
“也行!一样，喝会儿道我们那桌。”
“可以！”
我等胖子接着把剩下的吐完，相互搀扶着，回到“我的那桌”。
“我日，你们两个咋会在一处？”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原来“我的那桌”和“他的那桌”，是同一桌。这个胖子是先前在别的地儿喝白酒，被无数电话轰炸之后赶过来接着喝啤酒，因为来晚了，连干三扎杯算是买门票，之后便冲卫生间现场直播了。
那天晚上，我认识了这个胖子。此人江湖人称愣三，在BUG CITY公安专科上学以及上女警，和我同一高中，高我三届，当年最让学校领导头疼的人物。
关于BUGCITY公安专科，需要补充一点。在这个地方，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上BUGCITY公安专科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流氓，还有百分之一是黑社会，而且这部分人，家庭背景都不错。比如眼前的这位愣三SIR，传说老爹就是市公安局的政委。等他们毕业之后，便分配到市里各个小派出所里，从110干起，抓点小偷回来打一打，严打的时候顺便逛逛美容美发厅，不时的穿着便衣混在群架队伍里以三节伸缩警棍至敌方于无痕内伤。混个一两年就可以往上调了。
那晚，我们喝了无数个“初次见面”的干杯，喝到失去记忆，后来还怀疑起卫生间互喷事件是喝高之后的共同幻想。
一年之后，愣三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人民交通警察，开始的几个月里，他的工作就是逢年过节以及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埋伏在高速公路的急转弯路口抓超速或者即使没超速但总之是有问题的司机。这地方山多弯急，在这样的弯道上潜伏起来，非常隐蔽，毛主席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绝对不会把根据地选在井冈山的。当司机看见你的时候，想减速，想赶紧扣上安全带，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个时候系安全带是最不安全的，至于减速，学过物理的同学都知道，再怎么减，都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娘。公路上罚款，跟下馆子吃饭是一个道理，如果你不要发票的话，可以给你打折。所以这些时候，愣三的酒局会很多，都是和同事在下班后探讨工
作经验，以求共同进步。
这些事儿，是一年多后，和愣三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的。那天，他带了一个姑娘，大家都觉得这个姑娘长得像陈鲁豫。在我看来，世间女子，不过就两种，一种是比陈鲁豫好看，一种是没陈鲁豫难看。喝高之后，我起身要去卫生间，愣三假装跟我心照不宣或者生理周期一致。
“你到是别再吐我一鞋了！”我严肃地喷着酒气。
“你先吐我，我才吐你！我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愣三说脏话，但是听起来他对脏话的操作很熟练。
“你现在是一名人民警察，是公务员，不能一开口就他妈我日我日的。要注意你的身份，至少要把第一人称改一改。比如，本官什么的。”
“什么是第一人称？”
“……”
“我日，装什么文化人，什么第一二三P人称的？”
“……就是，你在说我的时候，可以说本官，本人，本座什么的，不要是本山就行。”
“喔，本官不错，很有霸气。从现在开始，我就要说本官了。啊，不是，是本官，从现在开始，本官是本官。就连我日，本官也要说成本官日！”
“孺子可教！”
“褥子是棉花的吗？”
“……别跟我说话，撒你尿！”
从那之后，愣三在酒桌上，一律自称“本官”，而不在说“我”，而每次把口头禅“我日”说出来之后，总要纠正，“啊，是本官日”。那天晚上，他和我喝了无数杯“一年不见”，我们都高了。
他说他家小区关门了，回不去了，要不去我家。丫知道我父母常年不在家，就我一人住，想带着陈鲁豫上我那儿省开房钱。这就叫酒醉心明白，算盘高手，酒量都不好。我怕这对奸夫淫妇把床单给弄脏了，还得善后，于是提议去开房我付钱。他们倒是爽快的答应了。
“来个标间！要床大的！”愣三声音特别大。
“先生，我们这的床都是一样大的。你们三个人，标间只有两张床。这不好吧。”毕竟是正规酒店，服务员可能在怀疑我们有可能要玩三P。
“哪那么多废话，本官和她睡，他一个人睡！”愣三急了，一把拉过陈鲁豫捂在胳肢窝下。
我酒劲上来，实在忍不住，必须赶紧找个地方吐，于是跟服务员说，他喝多了，我送他们上去就回家。这才开了房。
我进房间，冲到洗手间吐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半夜口渴醒过来，听见在我两米之外男女急促的呼吸声与床的咯吱作响声。我开灯穿上衣服。看见被窝这头有一双脚和一个头，这个头已经不是光头，标准三厘米平头，眼睛似睁似合，眼神应该是在另一个世界，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这种眼神，欲仙欲死。
“你们慢用，我回家了。”
“给本官把灯关了。”他诡异地朝我笑了笑。这个笑是赤裸裸的显摆，笑里藏着的话是：哥们儿，你没这福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愣三诡异的笑，也是最后一次。
“回来了吗？”
“回来了。”
“楞三死了，就昨天晚上。你要不要去看看，去的话10分钟后下楼，我过来接你。”
“别扯了！今儿又不是四月一号。什么局？我现在一杯白酒就倒。”
“10分钟下楼！”
水狗子滴滴按了喇叭，示意我上车。
水狗子告诉我，楞三真死了。
在太平间门口，我远远看见了愣三的赤脚。头被白布盖着。这时我想起那天晚上他从白色被子里露出的头和陈鲁豫的脚。这就是见愣三的第零点五面。
传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愣三为了帮一朋友出气，跟着去打架，结果被对方捅了几刀大腿，恰巧有一刀划破了动脉，刚到医院，就断了气。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我跟愣三也不算太熟，就喝过两次酒。可是当我看见愣三他妈在太平间前从昏迷中醒来，头发零乱，嘴唇颤抖，完全是嚎啕过后已无力气再哭喊，意识也跟着愣三一起死了，我突然觉得，原来，我也还是挺难受的，心一绞，眼泪掉了下来。不是因为愣三，而是愣三他妈。我问自己，这算不算是我的良心？
110抓到了一个被砍伤没能逃走的对方的自由搏击选手。他身上带着一小包K粉和20颗摇头丸。
一周后，新闻开始报道一名交警在非勤务时间，发现犯罪嫌疑人某某等进行毒品交易，他挺身而出大义凌然，与数名歹徒展开了激烈搏斗，在制服歹徒的过程中被歹徒制服了，歹徒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虐待，割断了他大腿的动脉，救治无效，光荣殉职。追加烈士称号。整个公安系统发起了向弗异禀同志学习的各种聚餐活动。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两个事实，一，愣三本名弗异禀，二，愣三爹不是公安局政委，是局长。
“老队员给新对员佩戴红领巾！”
……
“向烈士默哀三分钟！”
……
每年清明前后，准少先队员们都在这里举行入队仪式，接受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教育。
愣三没有埋在这儿之前是这样，愣三埋在这儿之后，还是这样。
默哀的少先队员人堆里，红领巾血色欲滴。
站在最后一排的胖小子，在大家默哀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朝着后面穿红裙子的班主任做了个鬼脸。
这个小胖子，很像愣三。
这个班主任，很像陈鲁豫。
The End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算我抄你。故事中人物皆为意淫，请勿对号入座，以免自讨没趣。
发表于 2012-6-12 18: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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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2-6-12 18:5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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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IP卡
狗仔卡
